量守庐主人黄侃

        黄侃，湖北蕲春人。原名乔馨，字梅君，后更名侃，字季刚，又字季子，号量守居士。清光绪十二年二月二十九日（1886年4月3日）生于成都。父黄云鹄，字翔云，咸丰癸丑进士，官至四川盐茶道、按察使。其为人执法严正，不畏强御，有“黄青天”之称，后因平反冤狱得罪权贵辞官而去。黄云鹄不仅以清廉政声著名，而且也是个文学家，斋号“实其文斋”，有《文钞》8卷、《诗钞》6卷存世。黄季刚早慧，幼承家学，9岁时已遍读经书，但13岁时丧父，家境陵替，他又是庶出，于是与寡母周氏相依为命。15岁进学，乡试未举，旋改入湖北文普通学堂，肄业。庚子国难，黄季刚既忧愤于家国，复受船山之学影响，接受排满革命思想，与宋教仁、董用威（必武）同学，且与田桐（梓琴）、居正（觉生）等相交游。1905年，黄季刚得湖广总督张之洞的资助留学日本，在那里开始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。适章太炎在东京主持《民报》，黄季刚撰稿发言，文笔异俗，得章太炎赏识，即以书约相见，有“知君为天下奇才”语。1907年冬，黄季刚正式师事章太炎，学习小学、经说，同时参加革命活动，计有三年。
        1910年，黄季刚归国，奔走于武昌与鄂东南之间，从事革命活动。辛亥革命爆发后，黄季刚曾返乡组织义军，欲解汉口之围，惜事泄，机亦失，此举未成功，黄季刚迫不得已奔九江，辗转赴上海。及至民国成立，先生先赴天津为赵秉钧处秘书长，两月后辞归上海，主持《民声日报》。此后疏于问政，退身治学。
        1914年，黄季刚北上就北京大学教授之聘，讲授辞章学及中国文学史，讲义有《文心雕龙札记》、《诗品疏》等，其于门下问业弟子诲之不倦。黄季刚好京华寻游，尝集宋人词句为联云：“芳草游踪，春风词笔”，“落花心绪，流水年华”。又好饮酒赋诗，然教学严谨，尝谓：近人通弊，莫过于懒践实学，务猎虚名。须知术业无幸致之理，与其为千万无识者所誉，宁求无为一有识者所讥。又言：“今日国家，第一当保全匡郭；今日学术，第一当保全本来。”“现今自救救人之法，曰刻苦为人，殷勤传学。”故黄季刚治学笃好敦古求实，恪守师承，博学多闻。1915年章太炎被袁世凯幽禁于北京，黄季刚曾入章寓侍奉，虽为学方向有所不同，然师事始终甚谨。刘师培在黄之后亦任教北大，黄季刚复相与论学，尤于经学服膺，竟北面执贽称弟子，其好学深思有如此，正所谓：“学问文章，当以四海为量，以千载为心，以高明广大为贵。”黄虽视刘为师友，时有为袁世凯做皇帝张目之筹安会事，刘师培染指其中，欲招学者称说帝制，然黄季刚不为所动，为世人所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

黄侃像

        1919年，黄季刚转教于武昌高等师范，居七年，复应北京师范大学之聘。1927年黄季刚之长子念华（北大学生）病卒，黄季刚悲戚不已，遂迁居沈阳，教授东北大学。半年后，应汪旭初邀至南京中央大学任教，遂居金陵八年，殁于斯。
        在其从教生涯中，益致力于小学，勤治《说文》、《尔雅》、《广韵》等，于音韵学、文字学、训诂学多有所发明，惟俭于著述。他在教学之余，对文字、音韵、训诂等传统学术进行系统性总结，以训诂为中心带动文献词义学的进步，同时于训诂实践卓有成绩，以其功底扎实，学识会通，对疑难词义的探求和训释多有创见，所谓为学“精通练要”，有朴实之貌。黄季刚治学态度极谨严，读经、史、语言文字诸书熟至能举其篇、页、行数，经受批点群书计百余种。故尝言：“学问之道有五，一曰不欺人，二曰不知者不道，三曰不背所本，四曰为后世负责，五曰不窃。”其宗风深远，泽被后学，弟子踵继。黄季刚是继章太炎之后著名的国学大师，世称“章黄之学”。章太炎对黄季刚赞赏有加，说：“季刚始从余学，年逾冠耳，所为文已渊懿异凡俗，因授以小学、经说，时亦赋诗相倡和。” ^①据黄焯文：“先生平生虽处危难，犹不废书。辛亥以后，困居沪渎，时或粥不继，犹勤治故籍，只于《广韵》一书，循回往复，无虑数十百遍，乃综合顾、江、戴、段、王、孔及章君所说，遂定古声十九类，古韵二十八部之目。自是亘古遗言，咸能推测，非但能得古人音读，即古义亦因以大明。” ^②
        除了小学之外，黄季刚亦精于古典诗词。据其侄黄焯撰《黄季刚先生遗著目录》，在黄氏诗集、日记中出现的斋号有秋华室（1919年前）、桥秀庵、云悲海思庐、华下疑脱室、仰山堂（1919年）、楚秀庵（1921年）、六祝斋（1921年）、感鞠庐（1922年）及寄勤闲室（1930年）等。其中尤以“量守庐”著名。
        1936年，章太炎为纪念既殁弟子，写了《量守庐记》文，说：“中央大学有师曰黄侃季刚，六年教成，筑室九华村，命之曰‘量守庐’，取陶靖节诗义也。”出典的陶渊明诗为：“量力守故辙，岂不寒与饥，知音苟不存，已矣何所悲。”黄季刚作为“衰世之士”，盖所悲者，不为寒饥，而为世事，为民族文化传统之命运，其以“无依孤云”自况，然不改素愿，守故如初。
        据黄季刚再传弟子王庆元作《黄季刚先生年表》，黄氏是在1934年5月才迁入太平门内兰家庄九华村9号新居的。他为人性通脱不羁，个性极强，长在不失其真，短在喜欢斗气，有“黄疯子”之称。黄氏嗜酒如命，每日必饮，再者，长夜用功而少眠，劳神过甚，更有阅读写作，必是吞云吐雾，整日不断，偶或戒烟，往往不出数日，又复开戒，加以不免忧患时世，故盛年病躯。1935年10月8日，黄季刚溘然长逝。时49岁。